第1章 楔子
凌晨五点，寒风裹挟着雪粒儿灌进燕云博物馆大门前的保安室。
保安主任刘明龇牙咧嘴，在进门的瞬间就甩掉了身上的皮大衣，略弯腰冲歪在单人沙发上的人嚷：“小苟，快看看我的后背咋回事，怎么这么痛！嘶……呼……”
保安队长苟彦揉揉惺忪的睡眼，边起身边不满道：“我的刘哥，我的刘主任，咱嗓门能小点儿吗？我正做梦涮羊肉，眼看一口热汤送到嘴边了，您一嗓子给我吼飞喽。还有，咱能不叫小狗吗？忒难听了点！今儿回去就让我妈改嫁去。”
刘明痛得脸色发白，怕他还要啰嗦，忙开口：“行行，狗哥成了吧，快看看，要了我的老命了。”
苟彦奇道：“这可真是件稀罕事，我来看看是哪位姐姐在您背上动了手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掀着刘明上衣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开口：“嘿，刘哥，你这在哪儿弄的？美，太美了！简直是鬼斧神工啊！啧啧，痛也值了！”
刘明痛得狠了脸都有些扭曲，被不着调的话气乐了：“狗啊，别觊觎哥的身材，这是我一星期泡五天健身房的功劳。快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啊，不行了，痛死我了！”说着就反手去抓后背。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保安室里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刘明被拍出了火气，揉揉被打红的手指，直起身转头问苟彦：“苟队长，你不想看吭一声，我去里面找覃哥他们，磨磨唧唧的搞哪样？”边说边拉下后背上的衣服准备出门。
“哎，刘哥你别生气啊！”苟彦忙拉住刘明的手臂，急急解释：“我怕你抓花了可惜嘛！毕竟这么好看。你在哪里纹的？该不会是画的吧？”
“什么纹的画的，莫名其妙……等等，你是说我背上有图案？苟彦，这可不带开玩笑的！”刘明震惊地望向苟彦。
苟彦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领导终于找回频道了。
“怎样的图案？不可能！昨天下午洗澡的时候都没有，洗完就来上班直到现在，哪有时间去纹去画！再说我最讨厌在身上弄那玩意儿！”刘明边说边大步出了保安室，门外有一面仪容镜。
苟彦觉得不可思议，紧跟着出了保安室。
寒风夹杂着雪渣儿迎面吹来，苟彦浑身打了个哆嗦，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穿大衣，就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燕云楼一楼大厅里跑出两人，向保安室这边跑来。
那两人穿着与刘明同款的制服。高大结实，四十岁上下的是一组主任覃琼；略矮些，年轻许多的是二组主任鲍宝，加上刘明，正是博物馆里唯三的保安主任。
橘黄色的路灯映出两人急促的脚步，到了跟前才看清他们脸上带着同样的震惊。他们望向镜子前的刘明，脸上的神色更古怪了。
刘明见状瞬间明白过来，急急求证：“你们身上也有？”
覃琼重重点了下头：“刚才我和小鲍的后背突然剧痛无比，让小张看看是怎么了，结果他说我们背上出现了完全一样的图案。用湿巾擦过，不是画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刘明拧眉思索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迸发出灼人的亮光，急急问道：“这之后去过监控室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第一时间就去了，三个人同时盯着监控屏，监控画面正常。值班的人均在岗，也没发现异常。”鲍宝十分肯定。
刘明思忖着开口：“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得通知馆长了！覃哥你来给馆长打电话，我和宝先去里面看看，你打完立刻进来，咱仨一起去各展室看一遍。”
刘明说完又看向瑟瑟发抖的苟彦：“小苟让外面巡逻的人打起精神，有异常立刻上报。再让他们回来两个，你亲自带着守住大门，绝不能放走一只苍蝇。”
“这鬼天气，怕是连一只苍蝇屎都没吧！”苟彦腹议着去执行命令。
“把大衣穿上，冻感冒不报医药费……”声音渐渐远去，消散在银装素裹的高大建筑里。
燕云楼里亮如白昼，一楼大厅在灯光映照中金碧辉煌。
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精神抖擞，巡逻的，守卫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高清摄像头实时全方位覆盖，连一个死角都不存在。
刘明和鲍宝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踌躇间，覃琼进了大厅，快步来到他们近前：“馆长已经出发了。有发现什么吗？”
刘明和鲍宝同时摇头。
“那去二楼吧，馆长说三楼等他到了一起上去！”覃琼一贯沉稳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说完率先上了拐角楼梯。刘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和鲍宝同时跟了上去。
“覃哥，真的会去三楼吗？为什么啊？不就多了个纹身嘛！”鲍宝语调上扬，带着很明显的兴奋劲儿。
覃琼看了他一眼，却是做了分工：“上去以后咱们分开快速检查，一、二、三号展室我去看，四、五、六号小鲍去，刘明去七、八、九号，发现异常不要着急采取措施，立刻通知其他人，要保证自身安全！”
说话间已到二楼，二楼的灯光稍暗些，走廊的尽头蒙着一层阴影。覃琼准备过去看看，刚抬起脚就被刘明按住了肩膀：“覃哥，先检查展室。”顿了顿，他又说：“大家还是一起吧，以免调虎离山。”
覃琼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还是覃琼在前，刘明和鲍宝并排稍后几步，呈“品”字形。
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间展室，所到之处灯光应声而起，霎时点亮了整个楼层。
走出最后一间展室时，三人同时舒了口气，所有展品完好无损。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时下最流行的铃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空灵，覃琼看了眼屏幕快速接通：
“喂，馆长。”
刘明和鲍宝同时看向他。
“好的，馆长。”
覃琼挂了电话,对两人说；“馆长到了，在一楼电梯口等咱们。”
三位保安主任脚下生风，齐齐奔下楼梯。
博物馆唯一的一部电梯口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笔直站立，神情严肃，正是这家私人博物馆的馆长冯燕云。他身后的保镖面容刚毅，体形彪悍，冯燕云在的地方他肯定在，平日里大家叫他阿武。稍远处站着几名保安，态度恭敬，眼中却带着好奇。
覃琼三人跑到近前，齐声道：“馆长！”
冯燕云微点下头，阿武立刻上前掏出钥匙开了电梯，又在电梯外墙上按了下大拇指进行了指纹匹配。
叮，电梯应声而开，冯燕云率先进入电梯。覃琼、鲍宝、刘明三人紧随其后，阿武最后进去。电梯里并没有楼层按键，阿武按下唯一的那个按键，电梯门缓缓关上。
封闭的空间安静得让人压抑，覃琼犹豫着出声打破静谧：“馆长，二楼未发现异常。”
“我知道！”冯燕云回道，盯着电梯门的视线却转向了刘明，在刘明的回视下张了张嘴，复又闭上。须臾，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混在电梯的开门声里。
乍然投进的灯光亮得厉害，几人同时伸手挡了一下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之后阿武最先出了电梯，整体扫视一圈，刷刷几脚在电梯附近画了个框，回身对冯燕云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冯燕云说：“去吧，小心点！”又对身边三人道：“出去看看，不要走出阿武画的框。”边说边走到离框几公分的位置。
鲍宝和覃琼相继来到冯燕云身边，几乎同时看向了贴着墙壁缓缓移动的阿武，靠墙的地面留下一串堆叠的脚印，两人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差点撞上最后出来的刘明。
覃琼稳住身形小声问：“红外线全覆盖？”
刘明回：“嗯，就咱们站的这块和阿武走过的地方没有。”
“那地上为什么还要撒石灰？”鲍宝忍不住问。
“多一重保险嘛，往往最简单的才是最凑效的！”刘明声调平平。
“这倒也是。”鲍宝附和，看着整层楼只有中央立着一间类似于杂物间的小房子，说道：“我猜过很多种三楼的样子，唯一没有这一种。”
“那你猜到的都是什么样子的？”刘明有点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便接了鲍宝的话茬。
鲍宝说：“我想象中至少在外观上应该比一楼恢弘大气，比二楼庄严壮观。”
刘明轻笑一声：“要真是那样，王主任他们几个怎会那么失望，连被开了也是懊恼多些。”
鲍宝突然想起一件旧事。在他之前的保安部二组主任王金河，和覃琼一样都是刚一建馆就在的元老，为博物馆效力十多年，深得馆长器重。有一天喝了点小酒，在馆里一位很有名望的文物鉴定师的怂恿下，带着三个值班的保安，爬上博物馆外墙研究了会三楼建筑结构，第二天五人都被辞退了，还因为信誉有污点在整个京都混不下去。
鲍宝摇摇头道：“那我就彻底想不通了。如果说博物馆里藏着宝物，二楼的九个展室几乎囊括了时下具有收藏保护价值的所有文物，古陶青铜、汉服饰品、金银玉器、古代钱币、书法绘画、建筑雕刻、古今戏服、明清家具、民间民俗艺术等，没有一样不珍贵，也都开放了让爱好者参观。如果说什么都没有，却又这么神秘。要不是每年馆长都会带着你和阿武上来一次，大家会以为这三楼是个摆设！”
鲍宝说完后看向冯燕云的背影，见馆长并没有理会他就回头看刘明，顺口问了声：“是吧，覃哥？”。
“你还有心思说那些。”覃琼低声说：“看，阿武停下了。”
刘明和鲍宝望过去，果然见阿武停在墙角极其小心地转了个身，面朝墙壁站稳，背对着他们在墙上鼓捣。
没多会儿墙壁裂开一块，从里面弹出一个操作面板，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按钮。阿武十指在按钮之间来回穿梭一阵，然后回头对冯燕云几人比了个“OK”的手势，地上的石灰随之消散无踪。
冯燕云领头朝中间的小房间走去，对身后三人说：“一起过来看看吧！”
三人跟上，那边的阿武又将操作面板收回，也快速朝中央聚拢。
几人到了小房子附近站定，刘明上前在门窗附近一通操作，接着开始拨弄门上的锁，响起轻微的咔哒声。
覃琼神色变得非常复杂，刚才阿武和刘明的一系列操作他看出了些门道，和半年前回德国参加顶级保镖交流会时，他的老领导拿来炫耀的一套安防系统异曲同工。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傲慢的西方老人带他来到一间密室，指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覃，我最优秀的学生，你看到了吗？这是一套世界顶级的安防系统！我会严格限制它的产量，全球不会超出十套！我敢断言，你的国家要模仿出类似难度的系统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那老人自话自说，在密室外墙上调出了操作面板，在门附近也进行了类似于刘明的操作，最后拉上门指着上面的锁说：“看到这把锁了吗，覃？她是位高贵的公主，只有同样尊贵的王子才能打开她的心扉。哈，打了个比喻。言归正传，你们国家的墨家机关术很厉害！幸运的是，我的公主锁用到了它！但更可怕的是，公主锁有自毁装置，能让未经过特训的专业开锁人士错失几亿甚至更多的财富，当然还包括他的性命！”
“不幸的是，我不会向你展示这把锁、还有这套系统的厉害之处，毕竟还有待完善的地方。覃，你知道的，一项新的研究问世是需不断验证的，我还不想因为客户被自己的安全锁弄死而坐牢，未来两年里，她只能呆在实验室里。”说着摊了摊手，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覃琼想，若是那老人知道他们研究所才孵出的白天鹅在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私人博物馆里已经长成了天鹅奶奶，他的表情该是多精彩！
咔嚓一声脆响唤醒了覃琼，刘明已经打开了锁，随手摸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等着馆长的吩咐。
冯燕云闭了闭眼睛，上前几步猛地推开房门，悬在半空的手重重地落下，转身时气质大变，本该日渐浑浊的双眼明亮得吓人。
覃琼和鲍宝使出很大气力止住后退的冲动。
冯燕云却只盯着刘明，半晌，他的神色才恢复原样，一字一顿道：“通知青老，安排报警吧！”
说完径直向电梯走去，脚步似乎轻快了几分，阿武亦步亦趋地跟上。
刘明没有看房间一眼，掏出一部覃琼和鲍宝从未见过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青老，开始了！”说完直接挂断。
这才看向覃琼和鲍宝，语调轻松地说：“覃哥，宝，没咱们啥事了，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去？”
“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是来干啥的？”鲍宝眼睛瞪得溜圆，说着看向敞开的房门，视线定在房间中央的一座琉璃圆台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两尺见方的透明容器随着圆台匀速旋转，折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彩，那是一种鲍宝从未见过的材质，他盯着看了半晌才好奇地问：“刘哥，那里面以前装的什么？东西呢？”
刘明摊摊手：“我也想知道东西去哪了！”
鲍宝不甘心地追问：“那你总知道里面原来是什么吧？该不会是镇馆之宝吧？”
“不，是国宝。”刘明神色认真地回道。
“呃，真的假的？国宝怎么可能在私人博物馆！”鲍宝明显不相信。
“那你还问！好了，走吧，再聊下去警察该到了。哥请你洗纹身去。”刘明不打算继续耗在这听鲍宝十万个为什么，率先朝电梯走去。
“刘哥，你刚说什么？”鲍宝追了上去。
“洗纹身。”
“不是，前一句。”
……
覃琼最后看了房间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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