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而后立
“小施主？”普玄苍老的声音将李都纷乱的思绪唤回。
“普大师……多谢你救命之恩了……”李都双掌合十，垂首道了声谢，只是言语间颇有凄苦之情。
“阿弥陀佛。小施主，方才我替你疗伤之时，发现你丹田中藏有一物。可是混元珠？”
李都心头一跳，此物乃无上至宝，若是这普玄生出贪念欲夺，他哪有实力抵抗？
旋即又想到自己再无法修炼，这混元珠留着又有何用。当下叹了口气，“正是混元珠。大师若是需要，我便将此物赠送与你，也算还了救命之恩。”
普玄却微微笑了一笑，伸手指了指心口处的大洞，道：“贫僧受那狍鸮所伤，怕是时日无多。如今不过靠我佛门妙法延续片刻性命罢了，要你那混元珠又有何用？”
“普大师……”李都见他面对生死这番淡然，不由动容。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可知这混元珠的来历？”普玄却并不在这事上继续纠缠。
“修真之人尽皆知晓，是万仙之祖玉清元始天尊遗世之宝。”
“不错。”普玄点了点头，“那你可知元始天尊与我佛门之间的联系？”
李都一怔，元始天尊乃是道家三清，与佛门能有什么联系？
见李都疑惑之色，普玄笑了笑，娓娓道来：
“世人皆知佛道殊途，却不知佛道同归。”
“道家有其‘道化’一说，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道化万千，万千大道，俱系同归。我佛亦有‘众生’之说，三界六道，天地万物。不论出身，不论来历，皆可成佛。”
“元始天尊悟其根本，仙佛妖魔，原无甚么分别。只是各执己见，才有这教派之分。若是摒弃成见，互证其道，或许可洞悉宇宙之本源，成就亘古不灭之身。”
“故此元始天尊座下十二真仙，有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皆奉其命入释成佛，以互通修炼之法。”
“这四位古佛皆是神通盖世之人。协力之下，创出了一套全新的佛门功法。”
“这套功法远比原先佛教法门更为精妙，故此渐渐在佛门之中普及。流传至今，我佛门中人皆是修炼此术。”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密辛。”李都听到此处，心中颇为震动，原来道佛两教，竟有如此渊源。
普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道家功法修炼丹田之气，凝结金丹，从而破丹化神。一身法力，皆在元神之中。即使肉身损毁，仍可元神夺舍再生。”
“但四位古佛所创的这套佛门功法却是将灵气汇于脑中泥丸宫，凝结舍利子。一世修为，皆藏于内。这舍利却并非神识寄托，故一旦肉身破败……便入轮回。”
“普大师……这么说……”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皆待缘而起。小施主，你我相遇，乃因缘起。贫僧将入轮回，这颗舍利子便赠与你。”
普玄结了个禅定印，一团金光自其额间浮现，正是其修炼了一生所凝聚的舍利子。舍利之上金光吞吐，缓缓飘向李都，自其额间没入。
李都只觉脑中一声轰鸣，磅礴灵气登时自泥丸宫中呼啸而出，须臾间便填满了周身经脉。那灵力竟粘稠如浆，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
“小施主，你丹田虽毁，无法结丹。但有混元珠在身，再加上贫僧这舍利相助，未必不能幻化元神。”普玄将舍利给出，周身灵气已开始缓缓散去。
“普大师，我该如何做？”李都至今所知的修炼功法，也不过是《隐光诀》的气阶法门，哪里知道如何幻化元神。
普玄却只是伸手指了指李都眉心，随即面含笑意，缓缓闭上了双目。
淡淡金光自普玄周身逸出，老僧的身体渐渐干瘪下去，片刻之间便化作一具枯瘦干尸。
那项中的古朴佛珠放出悠悠佛光，竟化为点点飘絮，纷飞而去。天地之间，梵音阵阵，佛光普照。
李都见此，跪下身来，重重拜了三拜。他与这普玄虽相识不过片刻，却蒙受其再造之恩，心中自是无限敬重感念。
……
“借混元珠与舍利子之力幻化元神？倒是如何做法……”李都盘坐于地，伸手摸了摸眉心，那是舍利子所在的地方。
神识沉浸入泥丸宫中，那舍利子静静悬浮在内。虽然释出的如浆灵力已将周身经脉尽皆填满，李都仍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庞大灵力。毕竟是“虚”境高僧的舍利子，李都经脉中的这些灵力，恐怕不过这舍利子中的千之一二。
回想普玄的话语，要幻化元神，似乎需借助混元珠之力。
李都思忖一番，调动经脉中如浆灵力，向丹田处混元珠包裹而去。
那混元珠在灵力包裹之下，蓦地泛出一圈金光，这金光渐渐转动起来，越转越疾，形成一个金色旋涡。
如浆灵力在这旋涡牵动之下，纷纷没入其中。
不出片刻，那旋涡便已纳入了李都周身三成灵力，转动的速度渐渐放缓，最终一个金色圆珠从旋涡之中吐出。
这圆珠似是先前所吸纳的所有灵力凝聚而成，蕴着惊人的能量，甫一出现，便自沿着李都经脉运转起来。
“所谓结丹便是将灵气凝聚化为金丹……莫非这金色珠子便是金丹？”李都心中一动，但这金丹又似乎与他所知的不同，寻常修道之人，金丹悬于丹田之中，他这颗金丹，却在经脉之中游走。
尝试着调动这颗金丹，也能分出灵气，不过再想往内凝聚，却无法做到。
“既然如此，多凝结几颗便是……”
李都当下调动经脉之中剩余的如浆灵力，再度向混元珠包裹而去。
同样的一番情形，又是两颗金丹凝聚而成，随着经脉缓缓游走。
灵力已空，李都泥丸宫中那舍利子轻轻一震，又一次释出磅礴灵气，将周身经脉再度填满。
……
太阳落了又升起，白昼交替，日月轮转。李都这一坐，便是整整一个半月之久。
舍利子光芒黯淡，普玄苦修一生的莫大法力，如今已变成了一颗颗金色圆珠，在李都周身经脉之中缓缓滚动。
李都心神沉浸在身体之中，这一个半月以来，他一刻不停，整整凝聚了三千多颗金丹。而今只见那一颗颗金丹首尾相接，充斥着周身经脉，似是再也容不下更多。
“这舍利子中的灵力，似乎还能凝聚几颗。”李都感受了一番舍利子的状态，又一次自其中释放出些许灵力。
随着这颗金丹结成，李都原本便被挤满的经脉再难容纳，微微震动起来。
丹田中混元珠似是有所感应，嗡鸣一声，道道金光自其中散出。那金光沿着李都经脉蔓延而去，将周身经脉尽数包覆，形成一层护壁。
经脉的震动渐渐平息，一颗颗金丹相互摩擦挤压。
李都仿佛听见体内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之声。
“咔。”
终于，在这摩擦挤压之下，一颗金丹蓦然裂开，放出一缕淡薄烟雾。
李都的神识一震，随后一种奇妙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这是……元神之气！”
感受着这一缕金烟与神识之间的奇妙连接，李都心中大喜。果然如那普玄所说，借着混元珠与舍利子之力，在这一个半月的凝练之下，李都竟一脚跨过“丹”境，直接踏入了破神期！
“只是这元神之气还太过稀薄，尚不能凝聚成真正的元神。”李都心道，“看来普大师这颗舍利子，只能助我到这一步了，今后还须得靠我自己继续修行……”
此时泥丸宫中那舍利子终于再无一丝灵力，光华尽敛，望上去仿佛是颗乌黑的石子一般。
佛门功法秉承其佛家理念，以无上慈悲心怀，终毕生之修为，只作他人嫁衣。
相较之下，道教这夺舍之术，反而显得自私狠厉。
李都缓缓睁开眼来，这天地间万物都似与入定之前有些不同。
以前这水便是水，山便是山。而如今在李都眼中，水里氤氲着淡淡的水之灵气，山中弥漫着薄薄的土之灵气。
所谓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诸法空相，大抵如此。
已近十月金秋，晨雾弥漫，岭中下了薄薄的一层白霜。近处普玄枯瘦的尸身仍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似乎对李都这番进境心生欣慰。
“普玄大师，再造之恩，李都此生不忘。”李都再度对这位佛门高僧拜了数拜。单手轻挥之下，操纵五行之力，普玄身下土地渐渐蠕动起来，将这具枯瘦尸体深埋地下。
这一手却是太上真言术中的泽灵言，如今以李都的境界，再也无须借助五行灵符和法咒之力，便可轻易施展。
李都昂起首来，岭间云雾重重，却遮不住他铮亮的双眼。心中豪情如歌，李都忍不住放声长啸，悠长啸声震彻山谷，惊起林间群鸟。
险死还生，破而后立。
钱家、钟家、黄灵子，再见着我时，不知你们是什么表情？
挟着豪情壮志，李都迈开步伐，向来时的山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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