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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找到孙文


  陈百经必须要尽快将杨衢云送往医院,虽然他很想将那名刺客杀死,但他已经一点也耽搁不起。

  杨衢云死,他就得跟着死!

  随手将身边的一块石头甩出去,也不管打没打中那名刺客,他抱着杨衢云就跑。

  “杨衢云,你不能死!你只是胸口中弹,只是伤到了肺,没关系的,医院就在前面,只要有医生立刻做手术,你就死不了!”

  陈百经口中不断说着话,明明是对杨衢云说,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不想死。

  杨衢云仍在咳血,肺里的空气将鲜血带出来,令他呼吸困难,他觉得肺部有烈火灼烧的感觉,而身体有些冷。

  在中弹之后的时间里,他感到自己从春天走到了夏天。陈百经跑动中的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将他往冬天引领了一步。

  “好冷。”他说。

  他难以抑制的感到了一丝困倦。

  这种困倦在少年秉烛夜读时有过,在为革命奔波中有过,在广州、惠州起义失败后也有过,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汹涌而纯粹。

  “我要死了。”他对自己说。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黑暗而寒冷,他在这冰冷的世界已经待了太久太久,他努力地寻找过出路,企图找到那份温暖的光,也尝试过自己生火,却屡战屡败。

  甚至,还被自己的革命战友给出卖了。

  “这样也许没什么不好。”他对自己说,“生于黑暗和寒冷的世界,死于这冰冷的夜。”

  这也许,是整个人生中,最后的一次浪漫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去烦恼众生的烦恼,去体味人世间的苦楚。

  这世间的苦水,已经成了海,我就算是变成了精卫,也没能让大海下降一尺。

  “这样也挺好,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

  他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他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却引来更为猛烈的咳嗽。

  他的眼睛渐渐涣散,但他仍竭力保持清醒。

  “闭嘴!”陈百经骂道,“你能活!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要活下去!”

  陈百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激发杨衢云的斗志,对方从决定革命开始,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人,他该怎么去劝?

  一路狂奔,到了维多利亚医院,杨衢云已经昏迷。

  “医生!医生!”

  陈百经大吼,这医院他也来过几次,便一边吼着,一边直接跑到了手术室,将杨衢云放到了手术台上。

  医生到了。

  “他中弹了,伤口在右肺!救活他,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你!”

  陈百经面目狰狞,一把扯过医生。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死神的脚步不止在杨衢云身边徘徊,也同样出现在他的身边。

  医生是个洋人,他却是非常罕见地理解了陈百经的焦虑。

  “放心,我会竭尽全力……验血!准备手术!”

  陈百经被请出了手术室。

  他在手术室外停留了两分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空耗时间。

  虽然杨衢云可能会死,但他毕竟没死。就算杨衢云会死,在这段将死未死的时间里,陈百经也还能挣扎一番。

  只要……

  只要在杨衢云死亡前,找到孙文,然后将孙文带离香港,任务就结束了!

  陈百经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证件丢给护士,说了句回家取钱,便消失在夜色中。

  孙文藏身何处,他不知道,杨衢云也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而且孙文也多半就在那里!

  中国日报社!

  陈少白!

  一路狂奔,他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从今夜于大个子王复明处遇袭,到营救方天方红父女俩,再到寻找沈重阳、刘郁白,再到辅仁文社遇袭,被袭击者追杀,暗夜奔逃,然后是寻找史密夫与王复明,最后找到杨衢云,又狂奔着送杨衢云到医院……这一夜,他已经跑了好多地方。

  他有些累,但他不能停歇。

  中国日报社就在中环的史丹利街,算起来也不算远,陈百经到达的时候,中国日报社里仍是灯火通明。

  印刷报纸的机器隆隆作响。

  陈百经推了推门,木门从里面锁着,但他能感到房内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看向他这边。

  “谁?”

  一个警惕的声音传出。

  陈百经很想将门骗开,然后告诉他们杨衢云已经快死了,借此机会,说不定能够见到孙文——这是他进入《十月围城》后的行事风格。

  但现在不同。

  杨衢云真的快死了,他没多少时间。而且,既然都决定了要用蛮力解决问题,还骗个屁!

  “砰”的一声,报社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

  二十多名报社的工人停下手中的活儿,齐齐看过来。

  印刷器仍在不知休止地运转。

  “陈少白在哪里!?”他大声发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又几个工人的眼神看向了陈少白的办公室。

  很好。

  陈百经直接冲进了办公室,旁边的人想要拦他,都被他直接丢开。

  陈少白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思索着什么,外面闹出的动静,他听到了,但他还是不想动。对于陈少白来说,现在他思考的问题,比自己的生死,比报社所有人的生死更加重要。

  “你倒是坐得住!”陈百经见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找我什么事?”梁家辉饰演的陈少白强自镇定,却没有杨衢云的从容,看见怒气勃勃的陈百经,他难以自禁的害怕了。

  “孙文不在这里?”陈百经有些疑惑,这几年来,他早就将中国日报社摸了个底朝天,这里不像辅仁文社,没有暗道和密室。

  “你来找孙文?”陈少白显得并不意外,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一种遗憾,“孙先生不在这里,他在日本。”

  陈百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少他妈废话,告诉我孙文在哪里!”

  刷。

  一支钢笔插在陈百经的左肋,但是坏掉的不是他的皮肉,而是那支钢笔。

  陈百经低头,这才想起来,陈少白这个人,不是威逼就可以说服的。

  “杨衢云要死了,他被人用枪打中了胸口。”

  “什么!”陈少白大吃一惊,“不是有杜先生保护着他吗……这……怎么会这样!”

  他低着头,眼睛里有些愧疚。

  “保护?”

  陈百经冷哼一声:“那是囚禁,而且是被孙文囚禁的!现在,阎孝国的人一定是去暗杀孙文了,你告诉我,孙文在哪里!”

  陈少白仍然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孙文不会这样做……衢云兄……”

  陈百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眼镜打飞了。

  “我没空管你们的党争!”陈百经咬牙切齿,“我说过,我的目的,是要保护你们。现在,快点告诉我孙文在哪里!”

  说道最后,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爆喝起来。

  陈少白被他的嗓子吓了一跳,却哪里肯就这样说出孙文的下落。于他而言,就算是杨衢云真的死亡,兴中会、同盟会还有个孙文,而他要是贸然说出孙文的下落,万一,陈百经是想要杀孙文呢?

  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他不算冒险。

  陈百经尽量用自己最后的耐心和他交流:“今天晚上,高升戏院遭受了袭击,死了好多人,我的朋友刘郁白、沈重阳都下落不明,香楠爵士被人挟持了,而我为了救杨衢云,身上中了四枪,我身上有自己的血,也有杨先生的!很多人都会在今天死去,其中包括你的孙先生!”

  “我说了,我不管你们这群人到底在争什么,我只负责保护你们啊,你这个白痴!现在,告诉我,孙文在哪里!”

  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陈少白不开口,就将这里的人一个个杀给他看,直到他开口。

  这么做是丧心病狂,那又如何?

  这只是电影世界!

  陈百经红着眼,一双铁拳已经忍不住想要破坏些什么。

  这时,陈少白低着头开口,声音中透露出疲倦:“他在李玉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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