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走过街道, 一之濑都子瞥向止不住微笑的禅院直哉。
他拽着她的手指，心情愉悦的几乎不加掩饰，眉梢眼角似乎都飞扬起来, 笑意止不住的往外溢，周身的气息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
就这么开心吗……？
难以理解。
一之濑都子的左手被他抓着, 空着的右手不留痕迹的摸了摸口袋中的烟盒, 香烟纸质的包装盒在口袋中隐约的质感, 停在口袋开口的位置，还没有被取出，又被推了回去。
她知道禅院直哉不喜欢烟味。
也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但是她实在是不解，仅仅是能够影响她的决定，就能让禅院直哉开心成这样吗？
这样幼稚的心思，落在禅院直哉的身上，实在是让人觉得诧异。
禅院直哉原本就是偏激又骄傲的性格, 却会因为这样的小事, 高兴成这样, 实在是太过矛盾。
究竟是为什么, 会有他这样的存在呢？
一之濑都子垂下漆黑的眼睛, 任由禅院直哉拉着，半晌没有说话。
此刻, 禅院直哉确实如同表现出来的一般。
他实在是高兴极了。
他不知道一之濑都子在心中怎么思索，他只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浑身都轻飘飘的, 要飞起来了一样。
说实话，虽然潜意识中还是觉得好女人不该抽烟，但是——
他倒真不是因为能管着一之濑都子而开心。
和一之濑都子的交往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已经完全把什么女人应该怎么样给抛到了脑后，原本脑海中描绘出来的，用规矩和礼节雕琢出来的女人形象，早就在她身上碎光了。
一之濑都子绝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女人。更和他原先想要的天差地别。
她从来不懂得发自内心的尊敬男人，也不在乎礼节，还过于聪明，对事业过分投入。
除了喜欢孩子这一点，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像女人的点。
就算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喜欢上了她身上的这些不安于室的特质。
她工作时专注的表情，垂下的黑色眼睛，带着手套，将香烟夹在指间，隔着烟雾看他时缥缈的眼神……她身上的一切，哪怕是原先无法接受，甚至厌恶的，现在都吸引着他。
但是他仍旧不喜欢烟味。
但是不喜欢也没用。
她根本就不会在意他怎么想。
一之濑都子向来我行我素，对他忽近忽远，忽冷忽热，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态度，几乎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他喜欢一之濑都子，他非常清楚的明白。
他爱着她。
在已经知道父亲的计划，知道她隐瞒他的那些之后，他仍旧拼命去追逐她，只为了能够拥有她，独占她之后——
在接受了这种关系，并且渐渐沉迷其中，甚至期待着未来之后——
他就明白了，他是爱着一之濑都子的。
他是如此的恐慌，如此的惧怕未来，不敢设想以后，如果家族安排联姻，如果一之濑都子感到厌烦——
他能怎么办？
在掌控全局，并且永远冷静的都子面前，他一无所有。
将自尊，出身，和血统，那些能够让他骄傲自满的东西都打碎摧毁，在她面前，他就像是赤身上了手术台，不安又慌张。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最近，他时常回想起禅院扇死前的那天，羞辱他的那句话。
“你还能抱女人吗？”
他还能吗？
禅院直哉常常在半夜惊醒，坐在宽广又精致的和室内，望向窗外的庭院，不停的，接近自虐的质问自己。
“还能吗？还能吗？”
关系的颠倒，上下的逆转，这一切，原本都是禅院直哉最恐慌，最厌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禅院家这样的地方，他最开始的恶感，就能代表大多数家庭成员的态度。
或许说出去都没有人能够相信，在都子之前，他并没有任何经验。
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兴趣，只是因为那些女人的身份都不够格——那些女人都过于平凡，卑微，都不能配的上他。
如果要在弱小又没有用的存在中挑一个，他至少要那个最漂亮，出身最尊贵的一个存在。
可是在遇见都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是都子那张第一眼就触动了他的柔和又安静的脸，让他昏了头，产生了，“反正以我这样的身份，在妻子之前，再有一两个女人，也是正常的事情。”的念头。
他的父亲，叔叔，都是这样，从来没有过非议。
在禅院家，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能想到，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所谓的柔和又安静，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和她的外表两样的，是她如同机器般精密又冰冷的内心。
在真正的接触到属于正常范围内的，男女应该有的关系之前，他先遇上了一之濑都子，于是，一切都扭曲颠倒了，他深深地陷入了名为一之濑都子的旋涡之中，渐渐被吞逝。
他当然也曾经害怕过，纠结过，但是身为医生的一之濑都子，她对于人体的把控，实在是已经超出了可以想象的范围，给予他的快乐，已经多到让人害怕到想要逃走的地步。
上过一之濑都子的床，没有人能够保持理智的离开。
在他开始接受这样的关系之后，他就已经疯了。
“你还能抱女人吗？”禅院扇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还能吗？还能吗！”
答案很显然。
他被一之濑都子改变了。
多么的令人害怕，令人绝望。
以后该怎么办，如果家族联姻，娶了另外一个女人……禅院直哉不敢想象，禅院家可从来没有过不行的家主。
如果娶了妻子，却一直生不出孩子……身边的人会怎么议论？
他和都子的关系，如果被家族知道了，又该怎么办？这样的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紧紧的攥着被褥，望着窗外的月亮，几乎产生了大哭，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已经快被逼疯了，明明知道前方没有未来，仍旧卑微的，几乎祈求的纠缠着她，不计任何后果，抵死绝不放手。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爱过一个人，这样冲动的感情，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而这一切，甚至会让一之濑都子产生厌烦。
禅院直哉心里明白，一之濑都子并不像他爱她这样的爱他，她也有可能再次把他丢掉。
如果不表现的顺从听话，她说不定转头就会走。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什么都不在乎，当然也不在乎他。
光是这样想，禅院直哉就恨的几乎咬碎牙齿，直到口腔内全是血腥味。
凭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不对等？凭什么她能轻描淡写的改变他之后又转头就走？他就这么贱？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根本没有办法，论实力，他敌不过都子。哪怕是想靠武力制服她，在把她永远关在身边，也绝无实施的可能。
他只能一边恨到几乎呕血，一边又不得不因为害怕她离开而小心翼翼。
但是，一切都在变好。
或许是已经习惯，也可能是一之濑都子感受到他的感情，禅院直哉能感觉到，一之濑都子在一点一滴的，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他只是一句话，就让一之濑都子放弃了吸烟，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以让他感动到接近落泪。
这一次是可以为他不吸烟，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期待，说不定她习惯之后，会离不开他。
禅院直哉感觉眼眶发热，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哪怕被一之濑都子察觉到也无所谓了，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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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濑都子的手指一直摩挲着香烟盒，身边的禅院直哉仍旧紧紧抓着她。
路灯下，他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发红带着晶润的湿意，闪着光的注视着她，连金发似乎都比平时更加的有光泽了，嘴角上扬，眉毛却软弱的下压，一副想要哭，却又在笑的表情。
抓住她的力道，已经让她的手指感觉隐隐作痛了。
只是不抽烟，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一之濑都子沉默了一会，随意的看向前方，“我想买瓶水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原本虽然抽烟，可是并没有烟瘾，此刻想要抽烟的冲动却十分强烈，甚至隐隐的觉得烦躁，只能找点饮料压一压。
禅院直哉仍旧注视着她，“我和你一起去。”
此刻，他不想和她分开一分一秒。
一之濑都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她早就看到不远处有自动贩卖机，于是就走了过去，先给自己买了瓶能量饮料，又看到贩卖柜中有加热的红豆汤，于是又给禅院直哉买了一份。
接过红豆汤的禅院直哉沉默了。
他双手紧握着易拉罐瓶身，垂下脸，默不作声。
“你晚上没有吃多少吧？”一之濑都子看向他，“不喜欢吗？”
禅院直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不动。
位于街角的贩卖机，光线是与街道截然不同的昏暗，寂静无声，只隐隐的能够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以及禅院直哉有些断续的呼吸声。
他沉默的太久，一之濑都子不由得看向他。
他低垂着脸，金发散落在眼前，在昏暗中，更是一片模糊，能够看见的，就只有隐约的路灯白光，和地面上的网状投影，那是街角不远处的街头网球场的网——
一之濑都子看了看远处，又看向禅院直哉，他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是呼吸更加紊乱，像是在哽咽。
她听着穿过的树叶的隐约风声，平静的准备从他的手中取走红豆汤。
禅院直哉却一把抓紧，连带着握住她的手。
一之濑都子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眼，看向禅院直哉，昏暗的阴影中，他的五官一团模糊，无法窥探任何的情绪。
禅院直哉仍旧深深的低垂着脸，从他巍然不动的肩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一之濑都子等待了一会，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开口，“我只是想帮你开罐子。”
她打开易拉罐，把罐子推向禅院直哉，禅院直哉又安静了半晌，才缓缓的把易拉罐递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喝。
一之濑都子转开眼。
她摩挲着手中的易拉罐环，体贴的没有去看禅院直哉的脸。
她望向远方，过了好久，估摸着禅院直哉差不多该恢复平静了，她才转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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