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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对峙


  秋阳依然暖暖,映上陶灼华低垂的眉眼。

  景泰帝瞧着小姑娘不惊不怕,似行水流水一般的动作,到一时恍惚。在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她的稚龄,却认真将她当做自己的盟友。

  指一指外头刘才人的身影,景泰帝忽然重重拍一拍陶灼华的肩膀:“朕情知所求太多,然而却无端信任你,若以后你与她重遇,可否替朕照拂一二?”

  那个旁人眼中以色侍君的女子,身上其实背负了太多的重担。在这场与瑞安长公主的较量中,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瞅着门扉上映出的浅浅身影,陶灼华轻轻点头,眼神却认真而又坚定。

  景泰帝忽然眼角润湿,将手一挥道:“去吧,在这里待得久了,她又会生疑。记得回去之后好生对答,那东西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若是无法保全,宁肯叫它永无天日,也不要落到奸人手上。”

  陶灼华郑重点着头,她退后了几步,又认真地跪在景泰帝面前,清晰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女既然应下,日后一定想法子送到太子手中。”

  前世李隆寿曾有过那么一脉仁心,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今日景泰帝托孤,瑞安长公主又是大家共同的敌人,陶灼华慨然应下,一时心情澎湃。

  默默告别了榻上垂危的病人,陶灼华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与刘才人相对而视。刘才人的目光一片澄静,不似守着瑞安长公主那般惶恐,也不似在人前那般柔媚,她略一颔首,冲陶灼华点了点头。

  陶灼华侧身避开,笑容盈然而又幽静,两人交错身形的片刻,陶灼华轻轻说道:“民女日后便要去往大阮,在那里期待与才人娘娘的重逢”。

  刘才人脸上一震,她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不可置信地低头去望陶灼华。小小的人儿虽然稚龄,眼中却带些睥睨天下的神情,她便重重点了头。

  菖蒲候在外头,前后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便瞧着陶灼华低眉顺目从里头走出。此时许三传旨还未回来,另有位唤做刘福的公公陪着等候。陶灼华先与刘福行了一礼,这才低声对菖蒲说道:“有劳姐姐久等。”

  菖蒲身边还立着位宫女,想是等着替二人引路,瞧着陶灼华出来,忙传了一旁的小轿,请陶灼华上轿。

  青绸软轿在宫里左拐右拐,却拐进一个一地绿荫婆娑的宫殿,上头黑色烫金的门楣,以篆书写了“太液”二字。菖蒲见陶灼华诧异,笑着解释道:“长公主殿下吩咐了,说大小姐入宫不易,特意请您泡泡宫里的温泉。”

  果然是心思缜密,生怕陶灼华带出一丁半点东西,陶灼华佯做不懂得瑞安长公主的意思,反而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原来宫里也有温泉,从前在青州府,到随着舅母去泡过几回,这宫里的温泉,不晓得该如何华丽。”

  泉眼不大,周围却装饰得富丽堂皇。陶灼华缓缓走入,瞧见里头另立着个身穿桃色焦布比甲的婢子,见两个人进来,只冲着陶灼华浅浅一揖,神色十分高傲。

  想是瑞安长公主信不过菖蒲一人服侍,另指了这名唤忍冬的丫头在侧。前世捧高踩低的人,陶灼华自然不曾忘记。她故做不认识,由着菖蒲引见,端正地受了忍冬的礼,这才盈盈笑道:“听过这位姑娘,似乎是费嬷嬷的孙女儿,姐姐不必客气,快请起来吧。”

  仗着费嬷嬷的声势,忍冬在长公主府自觉高人一等,哪里将陶灼华这样的身份放在眼中,见对方安之若素地受了自己的礼,恨得将银牙一咬,只敷衍地一笑。

  由菖蒲与忍冬服侍着,陶灼华解开了发辫,忍冬毛收毛脚地将她头上钗钏除去,瞧见那只木簪,嫌弃地绕了开去,只拿梳篦替她笼了笼丝发。

  陶灼华宽去外衣,露出里头玉簪白绘绣折枝海棠的中衣,便缓缓往池间走去。

  热气氤氲,温热的池水间已然洒落无数的花瓣,如今香气弥漫,经久不散。

  陶灼华满头青丝铺沉,唯余着那一个小小发髻,依旧挽着那根木簪。她不用二人帮忙,自己撩了些水珠在身上,便卧在温泉间一张莲叶形和田玉硬榻上,慵懒地享受着温泉的滋养,浑不理会忍冬能杀人的目光。

  出来时不出所料,她的衣衫都被人动过,却又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原样。忍冬已然不见,只有菖蒲笑吟吟捧着件簇新的烟灰色珠兰勾边绘绣银色碗莲七幅湘裙,轻声回道:“尚宫局制的新衣,方才送过来请大小姐过目。”

  陶灼华便送佛送到西,笑着说了好看,再将自己的旧衣裙一指,请菖蒲好生收起,便自去换了新制的衣衫。菖蒲再引着陶灼华出了太液池,去了御书房旁边的偏厅等候,早有人报到瑞安长公主前头。

  瑞安长公主此时却不在御书房,而是重又折转回乾清宫中。这次连刘才人也被屏退,她目光灼灼盯着景泰帝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景泰帝脸上难得带了抹笑容,此时没有外人在场,兄妹二人都卸下了脸上的伪装,景泰帝哈哈大笑道:“是那孩子自己说的,她不想姓苏,朕便成全了她。”

  瑞安长公主猩红的指甲几乎要点向景泰帝的额头,她阴冷着一张脸道:“给我和苏世贤添堵,便令你那么开心?如今大权旁落,你再不甘心也没啥用处,也不过只配这一点点权利了吧?”

  景泰帝笑得喘做一团,目光炯炯望着瑞安长公主道:“瑞安,人在做,天在看。你为了大阮皇位,不惜在朕药里下毒。若不是为着寿儿,朕又岂能任你摆布?”

  瑞安长公主轻抚着裙裾上一只苏绣的五彩凤凰,雍容笑道:“你甘不甘心,事实已然是这样。你若是怪,只须怪自己错生了男儿身,不该继承父皇的位子。”

  她悄然俯低了身子,以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你瞧,寿儿对梓琴死心塌地,任我百般拿捏,来日会不会跟你一样又是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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