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谢祈横，你恨我么？”面前的女人笑得无比妖艳。
恨啊。
怎么能不恨呢？
是她亲手将他拽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但同时，也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执念。
他本来在十八岁就该死的。
自打父亲去世的那刻起，严重的抑郁症折磨得他日夜难眠，带着无法诉说的隐疾藏匿于世。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割腕、安眠药？
是夏桉改变了这一切。
他改变活到十八岁的主意了，他想活到九十九。
女人半脱掉外套，红唇一张一合：
“恨我的话，就过来。”
说完，朝他勾了勾手指，外套半搭在肩上。
等谢祈横凑近，夏桉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堵上他的唇。
雪下得很大，仅存的理智败给爱的沉沦。
谢祈横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尽情释放出来……
他猛然惊醒，汗水打湿了参差的额发。周围没有夏桉，只有床，但燥热的身体的欲望反应却证实了那场梦的存在。
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
他烦躁地起身，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偶然瞥见桌上的一排彩色纸星星。
本着消遣的想法，他挨个儿数起来。
半晌，收到了来自夏桉的一条消息：【元旦快乐！】
谢祈横看了看表，此时秒针刚好指向十二。
零点整。
与此同时，他刚好数到最后一颗星星——
九十九。
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是最后一个暑假，校方要求夏桉尽快确定留学时间。思来思去，她最终填了个“高考前一个月”。
出国这件事，她没告诉任何人。
她无牵无挂，喜欢浪迹天涯。
假期结束，夏桉抵达学校，看见了顶着浓重黑眼圈的赵诺。
夏桉学着“方块脸”的口气问她：“怎么这么困，你去偷人了？”
“偷人”是他们班主任创造出来的词，他上课还挺幽默的。每当有人上课犯困时，他就会质问你昨晚是不是去偷人了。
她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最近熬夜打游戏。”
赵诺喜欢打游戏。逢年过节只要有空，你必定会在峡谷看见她的踪影。
夏桉无情戳穿：“咱俩不是联机的吗？我怎么不困？”
“你有精神，你是精神小妹，行了吧？”
“滚啊。”她笑骂道。
“行行行。你是三好学生，十好少女！”
其实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夏桉跟“好学生”这个词不沾边。
赵诺的话也只是个玩笑，仅此而已。
“一鞠躬！”
讲台上的男生一声令下，然后面朝黑板鞠了个躬，旁边几人纷纷跟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对面的人连鞠三下，悲情十分凝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桉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她不解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为他们逝去的青春……啊呸，逝去的暑假致敬。”
夏桉：“……”
时光在混乱中度过，匆匆又是三月。
课桌上堆满了书本和卷子。夏桉坐在靠窗的位置，课间常常望向走廊。一群少男少女经过，好像穿过了光阴。
尽管她已经很收敛了，可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年，刘昊怂恿她拿烟头烫谢祈横的视频被流了出来。
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变数。
她早该料到的。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她？
她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只剩下数不尽的绝望。
其实视频被曝光，受伤最大的倒不是夏桉，而是谢祈横，这相当于二次伤害。
学校再次沸腾，也不管备考了，高一至高三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这起事上。贴吧管理删再多也没有用，许多人仍然保存并且传播。
她懂得人心，却低估了人性的恶。
有人甚至拿视频卖钱，然后沾沾自喜地吃着人血馒头。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一切都见怪不怪。
夏桉再一次刷新了对人的底线的认知。原来有些人为了钱，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三中最近乱得很，到处闹得鸡犬不宁。老师也急，明明都快高考了，怎么还有心思闹事。
由于视频的曝光，许多曾经巴结谢祈横的人突然变了脸，把他当成笑柄。
还有趁机挑事的人喧宾夺主，想要挑战学校老大的位置，结果都被打得很惨，无一例外地被救护车抬走。
于是大家又像从前一样惧怕谢祈横，生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
谢祈横现在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来源于她。
可是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荒谬的剧情昼夜轮播，生活中冗长的琐事一件接着一件。她的日子好似一个无底洞，怎么也望不到头。
可生活就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向前跑。
世界愈发薄凉，她越为光明痴狂。
三模来得很早。
备考的气氛总让人感觉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作为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大考，这次依旧是全区统考，所有学校放在一起排名，让你认清现实。
夏桉已经放弃了，而赵诺他们仍在垂死挣扎，备受苦海的煎熬。
开考前，夏桉专门跑到谢祈横的考场看望他。
也许是因为视频，他最近心情不好。夏桉实在想不到能帮上什么忙，便多来晃晃。
谢祈横还没来。第一考场的学生普遍来得很早，坐在位子上看书，为考试做准备。
她了解他，虽然他经常不上课，但大考肯定会来，毕竟是全校老师的希望。
于是她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谢祈横，考试加油。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这样他就知道了。
是她留下的。
她来过这里。
楼梯口，谢祈横刚刚上楼。
走进考场，第一眼就看见了黑板上的大字。
监考老师也到了，看着黑板上的大字，无奈地笑笑。
许多人盯着他看，但又碍于惧怕，不敢看得太明显，只得偷偷打量。
他们想知道，这个在视频里被烟头烫的男生，这个令无数人不寒而栗的名字，究竟是何方神圣。
谢祈横本来就烦躁，他们再这么一看，让他烦上加烦。
只见被他拉开的凳子“啪”地撞到后面的桌子，吓得后座一颤。紧接着，谢祈横用饱含戾气的眼神蔑视周围，并不面善。
人们总归是怕他多一点，立马闭上了嘴巴，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谢祈横冷笑一声，回过头。
想不到第一考场的人，嘴也这么碎。
看看这些，再看看黑板上的字。
使他沦落至此的人，居然在黑板上大张旗鼓地为他加油。
一时间竟觉得无比讽刺。
考试结束得早，约莫五点就放学了。为了增加学生高考的信心，这次卷子出得很简单。
谢祈横提前交了卷，没回家，留在操场打球。吴钧豪靠在篮球架下帮他计数。
谢祈横气没地方撒，只好靠消耗体力使自己冷静。
篮球一下一下砸在篮筐上，他还不解气，力气越来越大。直至篮球“砰”地撞上篮球架，把众人吓得一激灵，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哪里是打篮球啊？
分明是砸球！
吴钧豪善意地提醒：“横哥，再这么打下去，篮球架恐怕要倒了。”
谢祈横没理他，自顾自地打球。
突然，球被一人踩住。谢祈横顺着那双匡威鞋往上看，看见了夏桉。
“嘿，来一场？”少女笑得明艳，一如闯进他世界的那天。
记忆没有形状，那些带血的画面，在谢祈横眼前一遍遍重温。
他心情不好，谁都不想理，只是淡淡道：
“让开。”
夏桉无动于衷，继续踩着球。
她当然知道他烦躁，正时因为这样，她才要过来。
“哈，你今天要是不跟我比试，你就是怂了！”她甩了甩头发，采用激将法。
谢祈横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
果不其然，他皱了皱眉，下一秒捡起备用篮球，迅速投了进去——
三分球。
“啊——”
伴随着大把女生的尖叫，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落地。
夏桉傻了眼。她还没喊开始呢，球就从自己头上飞过去了。
她刚刚差点以为谢祈横要砸自己。
莫非这就是身高的碾压？
“你耍赖！我没说开始。”她嚷嚷着，要求重新比。
谢祈横懒得和她计较：“那你来。”
闻言，夏桉松脚，捡起篮球，一根手指支撑着它旋转。
周围的围观者越聚越多，他们好奇谢祈横会怎样报复她。
两个视频中的主角登场，无疑会掀起大风大浪。
上次在这里，谢祈横教她投篮。夏桉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动作，起跳抛出了球。
谁知，球中途被谢祈横截断，反投入他的篮筐。
围观者愣住，这跟他们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谢祈横这个人，阴狠、记仇、凉薄，耗尽的都是骨血。
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可夏桉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篮球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在阳光下尽情奔跑。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自己炙热得就像太阳，拥有狂风暴雨都浇不灭的火焰。
她赤诚如漫山遍野的玫瑰，却也孑然一身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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