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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忠言


安郡王往海淀报丧请旨去了。

  信郡王府这里,又有几个正蓝旗的国公跟将军到了。

  过来众人中,八阿哥与九阿哥爵位最高。

  大家都看着八阿哥与九阿哥。

  八阿哥也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移开眼,不管是论亲疏,还是论长幼,都轮不到他出头当大瓣蒜。

  他本就不是爱操心的人。

  八阿哥见状,就有数了,先是安排王府的人去其他旗的王公府邸报丧,而后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去布庄里将白布都运来……”

  京城的铺子,不过衣食住行玩这几样,八贝勒府名下,在地安门外一个布庄。

  这治丧,需要大量的白布。

  王府下人跟僚属都要全孝,过来吊唁的客人也要戴浮孝。

  那太监应声去了。

  八阿哥就召集信郡王府的人,一一安排下去。

  少一时,安郡王的三个弟弟也来了。

  借着父荫,他们都是十五岁就封了郡王、贝勒的,只是自老安郡王薨了这十几年,他们的爵位降的降,革的革,如今是两个镇国公,一个是从郡王降贝子又革了贝子的闲散宗室。

  只是都在正蓝旗地界住着,跟信郡王熟稔,又是丧事,三人得了消息,就都过来了。

  眼见着信郡王身后事荒凉,大家见了也都难受,就给八阿哥打下手,帮着张罗起来。

  九阿哥没有凑那热闹,跟其他国公、将军们一起,就在前头厅上坐了,心里想的是,信郡王府都没有预备白事儿的东西,那这是猝死?

  真要久病之人,棺椁之类的早就要预备下来。

  信郡王府没有预备,那就是信郡王觉得自己寿命还长。

  结果,不到五十就薨了……

  这几年猝死的王公是不是太多了?

  平悼郡王、顺承郡王、简修亲王……

  下五旗的旗主,换了一半。

  再加上今天的信郡王,还有病歪歪的显亲王,就这都要换一圈了……

  九阿哥有些唏嘘。

  别的都是虚的,身子是真的,怪不得自家福晋大病了一场以后性子就豁达了,除生死无大事。

  自己也该学着点儿,往后多多养生。

  内城就这么大的地方,等到八阿哥布庄的白布拉过来,其他旗色儿的王公也得了消息,陆续来了。

  舒舒跟在安郡王福晋,也迎来了其他女眷。

  五福晋来的最早,镶白旗地界紧邻着正蓝旗。

  妯娌两个就挨着坐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带了无奈,谁也没想到大过节,就赶上治丧。

  本来约好了明日就搬海淀,暂时不方便了。

  已经是傍晚时分,可空气潮乎乎的。

  五福晋跟舒舒额头都汗津津的。

  舒舒有些跑神。

  信郡王是一家之主,府里也没有长辈了,治丧的话可以停“七七”,可是这个天气……

  幸好信郡王府有自己的冰窖,要不就太可怕了。

  等到入更之前,各王公府邸来人来的差不多了。

  安郡王也从畅春园回来,带了皇上口谕,信郡王治丧之事,由内务府总管马斯喀总理。

  早有御前侍卫去了富察家,马斯喀也换了素服赶到了,另有内务府本堂衙门的高衍中等人,也都带了内务府的官员开始接手了治丧之事。

  信郡王旗属中的官员,听到消息,也都自发过来了,他们要成服戴孝。

  八阿哥之前的安排,也都见了成效,有些王府治丧的情景。

  僧道番道场也起来,还没有衣殓,不过灵位已经供起来了。

  吊唁的客人就上了香,陆续散了。

  女眷们也可以走了。

  舒舒就跟妯娌们出来,九阿哥也打算离开,被四阿哥与五阿哥拦下。

  信郡王是正蓝旗旗主,今晚本旗王公都在这里“守夜”,九阿哥也当从众。

  九阿哥黑着脸,不由闷气,跟两位哥哥抱怨道:“从今儿就开始守?那‘接三’跟‘烧七’的日子,我是不是也守着?”

  四阿哥点头道:“嗯,规矩如此,不管私交如何,人死为大,不要这个时候失了礼数。”

  五阿哥也劝道:“就是应付罢了,明儿天亮就回家补觉,你要是不守夜,回头就成了你的不是……”

  十阿哥在旁也道:“白事为大,还是堂亲长辈,九哥就受累一下……”

  九阿哥心堵,可也晓得哥哥、弟弟都是为了自己好,点了点头,道:“那我跟你嫂子说一声……”

  等到九阿哥接了舒舒,就说了今天自己守夜之事。

  舒舒也晓得本旗王公治丧是大事,只是以为从“接三”开始守夜,没想到从今天开始,就道:“那爷身边多留两个人使唤,回头我让曹顺送套衣裳过来。”

  九阿哥道:“嗯,就是明儿不能搬海淀了,总要过了‘头七’才好动。”

  因为治丧,前头的丧仪最多。

  除了今天之外,“接三”跟“烧头七”都是大祭。

  九阿哥身份,也要全程陪着。

  舒舒就道:“不着急,等定了出殡的日子再说……”

  现在天气这么热,就算有冰块跟香料,想要停灵四十九天在府里难度也大。

  估摸着会在府里治丧一些日子,然后出小殡送到城外继续治丧。

  已经入更了,舒舒跟九阿哥说了一句,没有耽搁,就跟着四贝勒府跟敦郡王府的马车,一起回了北官房。

  宁安堂里,伯夫人还没有睡,舒舒过去说了一声去海淀改期之事。

  伯夫人手中拿着一串玛瑙的佛珠,看着舒舒道:“多劝着九阿哥,这白事上不好怠慢……”

  舒舒道:“嗯,九爷心里也有数……”

  等到舒舒离开,伯夫人怔忪。

  还真是生死无常,自己是不是也该安排身后事了?

  等回到正院,舒舒就叫人收拾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换洗衣裳,一包干净帕子,另外叫膳房预备了一桌饽饽席,叫周松送到信郡王府……

  *

  信郡王府,偏殿。

  九阿哥坐在椅子上,觉得硬邦邦的,有些难熬。

  这屋子里老少爷们好几十号人,一半算是打过照面了,三月底贝勒府办酒的时候见过,另外没有见过的,还有资格来守夜的,就是信郡王府的旁支子弟。

  如今这些人看着贼兮兮的。

  信郡王的爵位,可不是自己功封的,而是豫通郡王留下的。

  这爵位归属,目前还不明朗。

  九阿哥不操心那个,正觉得百无聊赖。

  八阿哥已经将手头的安排都交出去,跟安郡王兄弟说了一会儿话,又去跟其他两大支的宗室寒暄了一会儿,就在九阿哥上首坐了。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八阿哥跟正蓝旗的王公都很熟稔。

  不过也正常,八阿哥都下旗好几年了。

  不说其他,只这婚丧嫁娶,一年就要碰个十几二十回。

  八阿哥对外又随和好相处,这好人缘是走到哪里立到哪里。

  九阿哥心中有些自嘲,跟八阿哥相比,自己肯定是那没人缘的。

  不过自己也不稀罕这迎来送往的好人缘。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低声道:“汗阿玛只吩咐内务府治丧,没有吩咐皇子代为祭奠……”

  九阿哥的好奇地看了八阿哥一眼,道:“这还用吩咐么?除了太子爷,宫外的皇子都露面了!”

  这不是寻常王公,是功王之裔,旗主王爷。

  八阿哥忧心忡忡道:“不一样。”

  九阿哥眨了眨眼,不明白八阿哥操心这个做什么。

  八阿哥低声道:“信郡王是旗主……”

  九阿哥不知道怎么接话。

  旗主有什么稀罕么?

  大旗主、小旗主,可以算作十人。

  可真要说起来,他跟八阿哥这种名下分了佐领人口的宗室,也能算做小旗主。

  八旗旗主不说形同虚设,也没有了开国时的权柄,不再是旗主王爷一言堂的时候。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郡王薨,本该有祭葬……”

  九阿哥挑眉道:“那是常例,信郡王懈怠差事,挨过训斥的……”

  信郡王是娃娃王爷,几岁就承了爵位,一辈子参与过两次战事,一次是二十来岁的时候挂大将军王,讨伐叛逆的察哈尔,不过谁都晓得那个就是混战功去了,只是爵位最高,坐镇后方,并不是真的战功赫赫。

  另外一次,是乌兰布统之战的时候,他作为恭亲王的副将备战准噶尔,没有直接对敌,谈不上功过。

  皇上器重,点了宗人府宗令,结果混沌度日,御前吩咐宗室操练骑射,信郡王却压根当成放屁,压根不管。

  换了其他人,直接就会革爵,哪里会只停了差事?

  一辈子混日子,对朝廷没有什么功劳,还要死后哀荣不成?

  凭什么?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道:“信郡王革职不与九弟相干,后头告病,却是与九弟相干的……”

  九阿哥听了,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道:“您这是什么话?我跟信郡王府打官司,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信郡王不爱出门应酬,干我什么事儿?”

  没见过八阿哥这样的,见旁人脑袋上没有黑锅,非要生拉硬扯个黑锅。

  这不是哥哥,这是仇人吧?

  八阿哥低声道:“可在外人眼中,就是信郡王被九弟冒犯,失了嫡子,伤了体面,才居家不出……”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那是旁人眼瞎……”

  信郡王本就性子古怪,不通四六。

  要是正常的人,谁敢将皇上的口谕当成放屁?

  这样倨傲的性子,会将皇子当回事?

  都是扯淡。

  八阿哥却有些苦口婆心的架势,劝道:“九弟,你下旗,旁人也在看着你跟信郡王府的关系,这个时候你代信郡王在御前说几句好话,全了信郡王最后的体面,本旗王公只有念你好的……”

  九阿哥的脸“哐当”一下撂下来,看着八阿哥冷笑道:“我这就臭德行,不用旁人念我好,您这是为信郡王不忿?那您忽悠我做什么,直接去御前求恩典不就是了?”

  八阿哥苦笑,道:“九弟,我没有坏心……”

  逝者为大。

  九阿哥嗤笑道:“谢谢您了,我也不缺这份好心……”

  说罢,他就起身出去了。

  再听下去,他就要吐了。

  照着他的脾气,恨不得立时就走。

  可是到了院子里,听着这丧乐哀哀,他还是停下了脚步直喘气。

  八阿哥有病,有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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